第三十四章 (1/2)

老人端起手边酒樽：“多年前我曾到过南黎，如今看来，南黎人的口无遮拦丝毫未改。”啜一口：“你们南黎从未讲过家族传承，血统与姓氏。你们的歌谣，天真淫靡，令人反胃。”/p

“而我们苏家的家史，纯由荣耀与规则书写而成。你流着正统的血，那你永远都是正统。你有着苏这个姓氏，那么凭借家族，你永远都高旁人一等。这就是规则。”/p

老人摘下手上扳指，随手一扔：“带着五百石粮食，回到你那天真烂漫的南黎。”朝桃的拳头紧了紧，苏合香捡起扳指强塞到她手里，推着她向门外走去。“还有你。”老人的声音震魂般响起：“若是下次再带债主回来，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苏这个姓氏，那你最好死在外面。”/p

屋外阳光朗朗，朝桃一时竟觉目眩。苏合香扶了她一把。朝桃转过头：“我以为一个父亲，或多或少都重视孩子。”/p

“毕竟那还算一个父亲。他就是那样的人，重视家族利益，重视血统多于一切。连挺身战死的机会都不会给你。”苏合香站定，“现在你可以启程了，这是我与他之间的问题。”/p

“一百石粮食，多方调度，怕我一时还回不去。许久不见，我想看看南浔。”/p

“带你去看看那只斑龟？”/p

“那只斑龟当年是朝家所赠。”朝桃拨开一树垂枝紫藤，“我想看看朝家。”/p

朝家与苏家东西两隔，苏合香要送拜帖，朝桃说：“不用，数十年之久，朝家与我记忆中必不相同，何必旧游如梦？”/p

苏合香说：“可会肠断？”/p

“肠断言过其实，只是有些渊源。”/p

朝家府外可见参天桃树，枝叶昭昭。苏合香说：“朝家前任家主有早逝爱女，单名桃。出生时家主为她栽一棵桃树，距今已有七十余年。”朝桃心不在焉的敷衍。阳光漫过微黄树叶，苏合香抬手接了片纷飞桃叶，吻了吻，抬头轻笑：“朝桃，是你吗？”/p

长街青瓦下朝桃回过头：“是我啊。”/p

浅灰墙中苏合香玄衣如雾，袖口暗绣双鹤穿云。凋落桃叶纷飞过他身侧，他就那么看着她，笑意温柔，却是半真半假。/p

他又问了一遍：“朝桃，是你吗？”/p

朝桃站定，也挑起一缕温暖笑意：“是我，我是朝桃。”/p

漫漫长街忽然风起。挂在檐角的灯笼晃出一抹流红，墙上青苔晕染胭脂色泽。阵风中他缓步向她走来，纤长指尖滑上她素色脖颈，温柔的将那枚半凋桃叶簪到她鬓后。/p

朝桃回南浔时，苏合香去送了她。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：“来日相见，还请手下留情。”/p

历经半月，从草木葱笼驶到南疆芳菲尽，她才终于明白苏合香是什么意思。/p

黎寨没了。/p

眼前废墟与记忆中别无二致，如同那段悲痛的经历换一面妆重新登场。朝桃脑中一片混乱，却清清楚楚听到，纵火者腰中皆挂江南双鹤佩，上书一个苏字。/p

不会是苏家家主。那个老人虽然心狠手辣，但重视姓氏的尊荣，对于帮助过苏姓的人恩怨分明。而黎寨若还与苏姓有什么瓜葛，那就只有……那个人了。/p

月夜下他曾召一剑萤火，眉间风月尽盛，为她许百石性命的重诺。长街中流风聚散，他一声声唤她名字，将桃叶饰在她的发上。他邀她离开南黎，却在暗处筹谋机划，烧了她的立身之所。/p

这么多年她行于世间，披戴一身阅历，因而更难遇到同行者。她以为他是，她以为多少，他能解她未启意，多少都可以。/p

而他终究背弃了她，终究选择了利用。/p

身后有人说：“师父，他们砍了婆娑树。”/p

她没有回头：“细辛。”她叹息般的再唤一声：“细辛，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？”/p

“再说点什么呢？说我里应外合，打开大门，任苏合香的人四处纵火？说我引其进了长生山，砍倒婆娑树？”细辛声音平静，“师父，你还想听些什么呢？”/p

新雪覆了残垣废壁，乌沉天空中蕴了重墨，隐隐又有大雪将至。朝桃将手背覆在额头上，闭上眼：“你妹妹也在这里。”/p

“她没事。苏合香保了她。”/p

“所以呢？别的人，因为不是你的家眷，所以就该遭受这样一场焚身之祸？何况我记得，你不喜欢苏合香。”/p

“我不喜欢他，是因为他一看就对你没抱什么好企图。而我现在帮他，也是这个原因。至于别的人，”细辛轻柔笑起来：“师父，让他们罹难的，是你啊。”/p

落雪无声，细辛走到她面前，仍是一双野鹿般的眼睛，带着胆怯与好奇。他说：“师父，你记得我不喜欢苏合香，那你记得，我和你学医，学了多久吗？”/p

朝桃没有回答。/p

“师父，你看。”细辛又笑起来：“你的眼里有山有水，有灾乱，也有太平。后来苏合香来了，你的眼里还多了他。”/p

他摇摇头：“可是没有我。有那么多，都没有我。”/p

朝桃睁开眼，仔仔细细的看着他。他的眉目，他的脖颈，他的衣角。她都像第一次认识那样，陌生而谨慎的审视着他。她说：“现在我看到你了。”/p

“那我做这些，就有意义了。”细辛说：“我还是那样令你失望，而你，终于有一次，不让我失望了。”/p

“细辛，我……”/p

细辛嘘一声，示意她安静：“师父，你记得你刚来的时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