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明时,萧怀朔已能起身。然而身子依旧虚弱,太医叮嘱他静养,他也并没有逞强的想法。便宣召重臣入宫,他修养期间,暂命徐茂等人辅佐太后主持朝政,遇有争执不下或是不能擅自裁决的大事,再来向他问询。
冬至祭祀正赶上江南冬天最阴寒的那几日,与祭朝臣也有不少因在寒风中站太久而感染风寒的。何况萧怀朔还要站在四下空旷的天坛中央宣读祭天文。天子偶染微恙,倒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动。
也只徐茂知道,以萧怀朔的体质,尚不至于去祭个天就能被冻病。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天为了打动徐思,在她门外冒雪久跪所致。故而从天子寝殿中退出后,便折返回去求见太后。
规劝道,“太后与天子失和,是能动荡朝局的大事。何况九五至尊,君临天下,只可婉言规劝,不能惩戒管教。”
见萧怀朔病体支离,徐思何尝不觉着心疼、懊悔。纵然知道这是萧怀朔的苦肉计,她也已狠不下心了。
只默然颔首而已。
徐茂见她听进去了,便不多劝。转而问道,“是为了如意的身世吗?”
徐思叹道,“是,但也不尽然。”
郗夫人的怨言再加上萧怀朔的顽固,也不由徐思不烦恼。
便道,“如意的事……就如外间所传言,在我心里她依旧是我的女儿。至于她的生母,如意未必是想认,但那人眼下境况凄凉,如意也不可能弃她不顾。这些都免不了招来流言,只怕家里也要受到牵连。”
徐茂点头。
徐思便道,“……我对阿嫂说的话依旧算数,这门亲事是可以再商议的。”
徐茂略一思索,道,“毕竟是三郎的亲事,还是等三郎回来自己做主吧。”
徐思听他这么说,便知道他也并不看好这门亲事。事到如今,以徐茂的聪明和敏锐,恐怕也早什么都明白了。
果然,徐茂又道,“外头的流言蜚语不算什么,三郎和如意的心思也总有平复的时候。可家国体面,又是另一回事了。”
徐思垂了眼眸,虽不免羞惭,却并未因此动摇,只道,“我心里有数。”
兄妹两个都是聪明人,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,点到即止便可。
徐茂便起身告辞。
如意清晨入宫,正逢徐茂离开。她便立在路旁,颔首行礼。徐茂便也暂且驻足,略作回礼。
他在名分上既是如意的舅舅,又是她未来的公公,平素都泰然受礼。如意没料到他竟回礼,忙侧身回避。
徐茂却已淡定的转身离开了。
如意望着他的背影,依稀意识到了什么,不由略有些失神。
她进殿时,徐思尚未离开。母女二人四目相对,心中俱都万语千言无从说起。
还是徐思先回过神来,道,“进去看看吧。”
如意应“是”,两步后却又停住脚步,回头给徐思跪下。
徐思看着她,如意便道,“……行装已收拾好了,今日入宫,也是想向阿娘辞行。”
徐思眼中泪水骤然就滚落下来,她张了张嘴,最后却将即将出口的话尽都咽下去,只道,“好。”又请声道,“去和二郎好好说一说吧。”
如意便安静的给徐思磕了个头,起身进屋了。
萧怀朔却已经睡下了。
他确实是病了,面色憔悴,唇上也几乎没有血色,越衬得皮肤堆雪般白,眉眼墨染般黑。
这并不是如意第一次看到他睡着的模样——他幼时惧怕雷鸣,三四岁了,遇到盛夏暴雨,也还是非要挤到如意怀里才肯哼哼唧唧的委屈的睡下。那时他生得唇红齿白,雪团子一般。
如意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记事。外头暴雨倾盆,他睫毛上带着未干的眼泪,睡中依旧不时发出委屈的鼻音,还非要抓着她的手才肯午睡的模样,就是如意人生最早的记忆。
大概正因她记忆里这最初的模样,不管日后萧怀朔怎么霸道、蛮横、手腕高妙,她潜意识里依旧当他年幼、娇弱,需要被保护。
可其实那时他还经常欺负她,也不知她为什么会生出要保护他的自觉。
他身上虚汗出得厉害,溻透了衣衫,睡得很不安稳。侍疾的婢女跪在床边为他擦拭,他紧皱着眉头,躁动不安。然而疲乏困倦,偏偏醒不过来。
他确实自幼睡时就厌恶旁人接近。
如意见他显然已发了噩梦,便从侍女手中接了帕子,自己替他擦拭。
他果然缓缓的便安稳下来,仿佛睡中也能知道是谁在身旁一般。
如意一直守到近晌。
萧怀朔一直没醒。
如意确实想遵从徐思的愿望,离开之前同萧怀朔好好谈一谈。但眼下的情形,恐怕是做不到了。
她便起身要离开。
衣袖却被牵住了。
她回过头去,果然是萧怀朔牵住了她。他疲倦的睁开眼睛,见如意就在跟前,却并没有十分意外。
他依旧憔悴着,目光疲倦的看着她,透出些病中才有的示弱。衣衫尽都被虚汗浸透了,身上烫人的热度却并没有褪去。
如意到底还是回过身来,将他的手臂塞回到被子里。重又坐下来。
先前不经意的示弱显然令萧怀朔感到难堪。如意坐回去之后,他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,且闭目养神。
恰外头送药进来,侍女上前轻声道,“陛下,该吃药了。”
他只厌烦的挥手,几乎将侍女手上药盏打翻。
所幸如意适时接了过来。
她也并不迁就他,只对侍女道,“扶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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